1952年,当时我家就居住在破舯舡老铺街上。父亲在凿石城伯父的帮辅之下,经营小杂货店。当时横跨巴力比拉与破舯舡连接的新旁坎南河上的桥梁还没建设。来往两地的小商人就要靠渡船交通运输。当时的公共巴士也只提供服务到傍晚六点。从河边小码头一上岸就可搭三轮车直奔破舯舡。
当时正值紧急戒严时期,听大人所说是黑区时期,每天一到下午六时,人人自危,家家户户大人妇孺都必须自动逗留在家里。有时会有警察和地方警卫队员(H.G) 随时到家里去突击检查,查米粮,查人口。当时的米粮是配给制,每户人家几人配多少米粮都有登记。
当警察局的铜钟警号一响,查米官随着警察与兵士荷枪实弹埃家埃户去查米桶的存量,交代不清楚的就会被押上军车载走去吃黑豆饭,人人莫不感到十分恐慌失措。有时三更半夜,又有敲门防范检查,搞得人心惶诚惶恐,鸡犬不宁。
我家妈妈更是可怜,尤其是当我爸爸下坡办货来不及回家,她一妇道人家更是整夜忐忑不安,既要照顾五个小孩,又要照顾店面,还要面对当局 虽时的突查,真是苦不堪言。虽然我是个小孩,总被大人哄骗过,可是脑海中还是很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?自从发生了这件事,大人们更是紧张兮兮,见人便问有没有听到半夜枪声。
半夜三更,当我和兄弟们正在木板上酣睡时,爸爸把我们从床上拖下地板,低声要我们安静的躺着,“嘘嘘嘘,山老鼠,山老鼠出来了,安静安静,不可以出声!”顿时我们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,大家静若寒蝉,仰伏在地上,一动也不动。正当我们睡眼惺忪,半懵半醒,睡意正浓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“卜卜卜”的枪弹声,“乒乒乓乓”的子弹穿透锌板的声音。一阵脚步声紧随着一阵脚步声匆匆忙忙的走远了。不久就听到公鸡的啼叫声,爸爸千交代,万交代不让我们出门, 他自己手臂戴上警卫的表志后就往外跑,去刺探消息。
原来老街铺杀猪的独生子被山老鼠打死了。他就死在一片香蕉树林旁边,死状相当恐怖,据说被开了好多枪。我邻居那个村长也已不知去向。众说纷纭,有人说开卖米铺村长整家被翻箱倒柜,被搜查一通。
天亮了,军车和警车来了。街头巷尾都是军警人员在动员,大有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的紧张气氛,人人惴栗不安。时而警号一响,在老街铺唯一的马路上集合,然后检查户口,家家户户,携老带幼,坐在路上接受政治部人员盘诘。我虽是未入学的小孩,也深深体会到大人的怨烦与无奈。
当天晚上,躺在床上辗转难眠,脑海里竟是一大堆大人嘴里的人物形象,村长失踪,米铺老板被逮捕,警局也出事了,总而言之,谣言传闻,议论纷纷,甚嚣尘上。突街头隐隐约约听传来有妇女凄惨的号啕,那种痛苦的哭诉多么撕心裂肺,“水牛啊,你快回来呀!妈在等你啊! 你还不回来啊!”
“是谁害死你呀!水牛啊,你告诉妈怎样活下去!”
" 你苦那有我苦。我不想活啦,水牛,你等等妈呀,我跟你去!”另有其人在老妇人身边扶搀着她老人家,好言慰籍她,过后也感觉到她也在低声哭泣。——原来是老妇的童养媳,也是被苦诉中死者的妻子。更教人伤心的是她怀了水牛的遗腹子。
“水牛啊,可怜呀!你的孩子没出世, 就没了老爸, 你这么残忍,自己先走,叫阿妹和细汉怎样过日子!”
在头七到七七四十九天的每个深夜,丧子的老妇总是从老街铺一路来回号啕哭诉,那种凄凉的画面好像电影一样,一幕一幕反映在我脑海中,午夜梦回,热泪盈眶,回忆当年黑区年代,往事历历在目,何时能忘怀?
大约过了两年,当局下令村民必须搬迁到破舯舡新村聚居。从此我们又过着集中营式的生活,起居饮食都要连络邻近的警察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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