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11月22日星期六

风波


五十年代,破舯舡新村移殖计划实施后,我家店屋就在罗弄B,对面也是另一排店屋,后面背对背也是一排店屋,中间隔着是长长的后巷,杂草丛生,村民养的鸡鸭在附近一带活动。

黄昏时分。

风刮得很猛烈,天空布满了密密层层的乌云。一闪一闪的电光,像金蛇似的在浓密的乌灰云层中狂舞,接着一阵阵的响雷声不断——“隆隆隆......隆隆隆......"

这是被人冷落的后巷起了一阵阵的骚乱,几乎家家户户的主妇们正沉着气,掩着鼻子赶忙把家禽赶入寮里去。这时潮兴杂货店的老板娘——可可嫂不管三七二十一,抛下刚学爬的儿子,然后往后门冲出去,提高桑子不停的喊:

“阿九呀,你这饿不死的, 还不快滚回来吃饭!”

“十八呀! 你这短命仔,天暗了,还不快点把鸡鸭赶回来!”可可嫂那张金鱼嘴还蠕动着,那堆臃肿的身躯却跨出了木门外,扫视四周一下,只见左邻右舍的鸡寮鸭寮几乎上锁了。她连忙打开鸡寮,把玉米碎撒了进去,接着口里发出“咯咯咯”的模拟声。果然,一只母鸡打从垃圾堆冲了过来,她连忙走向一旁把它赶回来。那只老母鸡的前后左右,疏疏落落环绕着好几只小鸡,经可可嫂在后面一赶,拍拍翅膀向鸡寮跑了过去。

可可嫂刚把鸡赶进鸡寮后,十八赶回来的鸭群也入寮了。忙碌了一阵子,可可嫂终于把心中的大石头放下来,于是俯首探望鸡寮内的鸡,照例数一数,对一对,看看数目对不对。数到一半,觉得数目不对,满脸疑惑,自言自语:

“咦,奇怪, 明明十只鸭,八只鸡和十一只小鸡,怎么少了一只小鸡?”想到这里,她下意识把眼光投在隔壁亚兴嫂的鸡寮上,思潮起伏。心有所思,愤怒地说:“没那么便宜——这次非给贪心鬼一店颜色看看不可!”

主意已定,她就毫不犹豫地冲到亚兴嫂后门去敲门。

“笃笃笃,........ 笃笃笃........”

这是正在吃饭的亚兴嫂正感纳闷,随声问道:“谁?”

一阵破铜锣声从门外传过来,“是我,——快开门!”这是亚兴嫂感到很意外,自从上次两家人因小孩子打架的事发生纠纷,两家人都僵持不下,差点由口角演变成大演铁公鸡,幸亏中途来了个鲁仲连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
自从这场不愉快的事发生后,彼此就甚少来往了,那块木板做的墙壁好像一道道深深的鸿沟,狠狠的把双方的感情横加隔开了。从此两家人再也没有打招呼了。

平时,可可嫂见到亚兴嫂时,总是忿忿然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液,然后指桑骂槐,刺刺不休地咒骂起来; 而亚兴嫂也不甘示弱,使出她祖传法宝——泼妇骂街来对峙。

有一次,这两个中年妇女就从冷战而升级为肉搏。这场铁公鸡是在菜市外上演,顿时四阿方八面引来人潮围观。决斗结果,平分秋色,可可嫂背部的花衣被撕剥一大块,露出雪白的肌肤,满脸是愤怒与羞耻的神情;亚兴嫂也被可可嫂狠狠地在她胳膊上留下一个深刻有淤青的齿印。她愤愤不平,发誓要报这一咬之仇。怎知正要再打输赢时,观众当中有人突然高喊起来:

“马打来了!不好了!马打来了!”喊声刚停,两个妇女被吓呆了,满脸紧张,惊慌的神色,头发蓬乱如麻,手臂血痕累累,眼睛仿佛冲满仇恨的火光,不停地喘着气,好像刚经过一场龙争虎斗的公鸡一样,狼狈不堪。

自从发生了这不愉快地事情后,可可嫂便牢牢记住,等待时机成熟,一定要报仇雪耻。亚兴嫂心中的愤怒久久犹未消,这时听到可可嫂熟悉的声音,心里不禁诅咒起来。当她正犹豫不决,左右为难时,敲叫门声又响着,于是她思忖:“先开门再说。”

“亚兴嫂,我的小鸡少了一只——请打开鸡寮看看有多出一只吗?”可可嫂见门开了,开门见山抢着先发制人。

出乎亚兴嫂意料之外,她想即然开了门,不甘愿也要硬着头皮应付一下,以免对方疑心加重,于是开口说:

“哪我可不知道。——我们自己也有好几只呀!”向可可嫂投以夷鄙的眼光。

可可嫂很不自然的冷笑一下,梳理了情绪,她心平气和地:“我想看一下比较妥当,..........”她本想把“人心不可测”这句话说出口,然而为了保持和气友善的气氛,于是把后一句话吞了回去。

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,亚兴嫂只好作相当的让步,把鸡寮门打开,让对方搜查一下。可可嫂仔细看到那些小鸡的头上全是红点,有点大失所望,心里顿时有莫名的感触,把头从鸡寮缩出来后,一声不响掉头就走了,留下亚兴嫂的嘴角却挂着丝丝的冷笑。

可可嫂和儿子十八到处寻找那只失踪的小鸡,结果还是绝望而返,心里很不甘愿,于是借题发挥,就在后巷指天骂地,泼妇的本色与声浪引来许多人围观。好管闲事的人争先恐后,纷纷跑出家门看个究竟,可可嫂更显得洋洋得意,口沫横飞,滔滔不绝:

“哼!不知哪个黑心鬼,去年冬节吃掉我的一只鸡还不够,现在连小鸡也敢偷!岂有此理!——你们说气人不气人! 要是今晚不把它放回来,我绝不罢休,一定要到大人公庙去烧香拜神!

骂到这里,可可嫂跺一跺脚,又鼓动那两片厚厚的嘴唇:

“贪心鬼!吃了我的鸡的人死全家!”顿一顿,“做生意偷吃秤头,猪肉一斤秤十二两——真不要脸! 呸!”又是另一口唾液。

这时正在洗碗的亚兴嫂听到“猪肉”两字,面色骤然一变,怒从中来,压抑不住,她心里明白这村里只有她丈夫买猪肉,可可嫂肯定冲着她来的,想到这里,胸膛像油锅一样沸腾起来,开了门,三步当两步跑到可可嫂后门,出力撞击木门:

“喂喂喂,你说话放明白一点,别像疯狗一样,乱咬乱吠,骂到我头上来!告诉你,老娘不是好惹的!”

经她这么一说,可可嫂已气得七窍生烟,“呸!”一声,一口唾液飞了出来,叉着要,站稳脚步,气咻咻反骂:

“哼!我骂人我喜欢!——方正我没指名道姓,你管不着!”

“你说卖猪肉的不是指我是指谁?——哼!你自己卖杂货就没有偷吃秤头吗?——油腔滑调,有嘴说别人,没嘴说自己——真卑鄙无耻下流!臭女人!”

由于双方都不肯让步,打架大有一触即发之势,就在这紧要关头,村长来了,他带着微笑,走到可可嫂那边去,鼓动三寸不烂之舌:

“可可嫂,别闹了——开这么大间的店,一只小鸡找不到就算了。何必为了一只小鸡伤了邻居的感情,这样做实在太不值得了。更何况你有没有亲眼看到人家偷你的。”可可嫂低头没怎么反应,村长又走到亚兴嫂身边,正要开口相劝几句, 可可嫂的小儿子——十八匆匆忙忙跑到母亲面前,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母亲,嬉皮笑脸地说:

“妈,小鸡死了! 嘻嘻! 小鸡死了!嘻嘻.”

可可嫂被儿子突如其来的举动激得莫名火直起三千丈,举手掴了十八一个响亮的耳光,十八感到莫名其妙,“哇”的一声哭了起来,他像丈二和尚一样,摸不着头脑,手抚摸着热辣辣的脸颊走了。

旁观者的眼光像无数尖利芒刺,刺得可可嫂浑身不自在,只见她的脸色一阵红,一阵青,逼得她垂头丧气,怏怏然走开了。这下子,亚兴嫂可就得意洋洋起来,瞟了可可嫂的背影,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....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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匿名 说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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